衡岳记忆——赵方墓

衡岳记忆——赵方墓

文:易非

 

  紫盖峰是衡山第二高峰,有古籍记载,迫使雁不南飞实是此峰。虽说素与祝融峰齐名,但与祝融群峰揖拥、香火鼎盛一比,紫盖峰却一直低调的守护着这份倔傲的荣誉,昂首向东,连真名让给七十二峰之首的回雁峰也不在乎了。诗圣杜甫曾作《望岳》赞曰:“祝融五峰尊,峰峰次低昂。紫盖独不朝,争长嶫相望”。正是这座紫盖峰的黄谷岩,一位湖湘文化巨子永眠此地,他便是南宋名臣赵方。

  赵方嘉定十四年病逝于襄阳,却未曾抱有“青山处处埋忠骨、何必马革裹尸还”的豪情,而选择千里归葬家乡。笔者以《全宋诗》仅存他的《城前十景》诗为据妄自揣度,城前是岭坡乡的古地名,从诗是心声的角度出发,他对家乡的眷恋自是不可言喻,落叶归根就成理所当然。

  黄谷岩位于衡山县岭坡乡福星村,更名天子坟山后,成为野莓谷的一个独立景点。景区为表示对先贤的敬仰,正极力以《城前十景》中描绘的景色作为打造的样板,初步有了荷泽、石亭、幽谷、石泉、溪鱼等景致。沿黄牯岭上山至赵方墓有条朝拜古道,是否与墓建于同时已不可考,只是斑驳的岁月痕迹寻常可见。两宋时期赵是国姓,当地人沿用旧称,唤该古道为“天子古道”。九百米的古朴石径隐于万亩翠竹之中,别是一番风韵。宋人尚幽爱竹,蔚然成风。苏东坡曾在诗中直言:“宁可食无肉,不可居无竹”。赵方次子赵葵是画竹高手,他的《杜甫诗意图》卷即取意于杜甫五言律诗《陪诸贵公子丈八沟携妓纳凉晚际遇雨》中“竹深留客处,荷净纳凉时”两句。埋骨如此幽境,应不拂宋人之风雅。

 

  借用风水学的说法,陵墓最忌朝北,并引申出让亡者吃西北风的贬义。赵方墓明显犯了风水学上的忌讳,枕南朝北,欲知原由得先简要复原属于他的年代。赵方以进士入仕,后转蒲圻尉、大宁监教授、青阳知县、随州知州等职。事业以担任京湖制置使驻节襄阳为顶点。冷兵器时代的襄阳,如果祖国一统,无关紧要;但逢乱世,却是兵家必争之地。原因在于,它是“南船北马”的分界点,西接秦蜀,东瞰吴越,进可出击中原,退可屏蔽湖广,号称四战之地,历史上有几次著名战役都发生在此。南宋初年,襄阳六郡为抗金名将岳飞力战收复并刻意经营。因重要的战略地位,嘉定五年(1212年),宋廷于该地设制京湖制置使,辖京西南路、荆湖北路和荆湖南路,后成为南宋四川、京湖、江淮三大国防战区之一。京湖兼顾东西,更是南宋国防线的咽喉。南宋的最终灭亡,追根溯源便是吕文焕指挥的襄阳保卫战失败,国门大开,造成军事防御总崩溃。也正因为京湖关乎国运,终南宋一代,皆为名臣驻守。赵方在京湖戍边十年,八战八胜,金人呼他为赵爷爷,不敢犯边,也让他成为了三大战区中唯一未失寸土的边帅。他除擅于运兵之外,还擅长识人,当时名士如陈晐、游九功等都被提拔为高官,从京湖土豪中拔擢孟宗政、扈再兴二人,也都成为一代名将。孟宗政第四子孟珙在少年时就受到赵方奖掖,这位攻破金国首都,雪洗靖康之耻的民族英雄,后来也出任京湖制置使,力拒横扫欧亚大陆的蒙元铁骑十余年,是两宋最杰出的军事家之一。赵方律己极严,奉“勤谨和缓”四字为铭,病危之际,仍给宰辅上书论述边防大计。相信他在襄阳的全部作为,目的与南宋所有爱国志士一样,恢复故土,直捣黄龙。不过,历史有时候真如张孝祥词中的句子,“追想当年事,殆天数,非人力”。赵方生前未能见到中原恢复,故死后面向北方,守望故土。其心意与陆游示儿诗“王师北定中原日,家祭无忘告乃翁”相同。

 

  赵方师从理学大师胡宏、张栻,治学属“五峰学派”一脉,强调“致知”,“力行”。故赵方极其重视读书,临终还建言“朝中还需读书人”。生前常效范仲淹广置义田,兴办义学,积德社会。赵葵子承父志,拜相后置义田五千亩,并将义学发展为城前书院。赵方死时追赠太师,谥忠肃,极尽哀荣,二子赵范、赵葵也贵为方面大员,但坟占地却不足四十平方,不及所兴义田之万一,这与两宋官场普遍追求铺张浪费之风背道而驰。虽是如此,其建墓方式仍暗合湖湘文化讲淳朴、重实用的精神,外表不显奢华,却极重视内部结构。墓室开掘于一整块岩石深处,外层坚实,而填于穴内的土石采用湖湘地区极为少见的“流沙葬”结构,据传可如流沙,一遇外力有自动弥合功能。墓主生前显赫,自宋至今近八百年来,不乏盗墓者,却都因其具备难以想像的自动弥合功能,未能接近主体墓室,更让此墓显得莫名的神秘。

  中国人都相信祖坟是凝聚家族的聚气之地,故稍得富贵就有修缮祖坟的习惯。赵方墓虽屡经破坏,却又屡获后人修缮。资料记载,近代最出名的一次维修是一九四三年,发起人为赵恒惕。这个学位不彰的举人,得时势之便,位至封疆,列名上将,成为中国首位民选省长,享祖上余荫很是不浅,牵头修墓更是责无旁贷,据传墓联横批“高而不危”即出自其手笔。修墓在他的主持下,华表和墓围均得到修复,墓围竖柱仍为宋时刻石,刻墓联“圣地烟云仙作伴,天山石竹翠为屏”。如今所见赵方墓,大体是那时修复的原样。

这座避世独立的孤坟,在沉寂几百年后,得益于野莓谷景点的开发,又开始热闹起来。赵方这个在南宋叱咤风云的名字也渐渐为人熟知。然而提及这个名字,除了故纸堆里记载功名的几页薄纸,还有那个市级文物保护的称号,要么是人们想像中墓葬里可能拥有的神秘宝藏,有几个人会去想,湖湘文化给他或是他给湖湘文化留下了什么?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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